工匠是物质文明的创造者，我国留存至今的工匠造物蔚为大观，蕴含其中的工匠精神是人类宝贵的财富。近年来，研究我国古代工匠的书籍大量出现，丰富了我们对工匠文化和工匠精神的认识。近期出版的反映工匠文化和工匠精神的佳作--《秦汉工匠》（[美]李安敦著，林稚晖译，上海三联书店2023年7月出版），通过对大量文物和史料的分析，勾勒出了两千年前秦汉时期我国工匠群体的画像。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为何要为秦汉时期的工匠画像？该书的序言和绪论部分指出，迄今为止，秦汉时期皇家的陵庙、中产阶层的祠堂等文物大量出土，秦汉成为一个“充满美学化的物质制作的世界”。物质制作离不开工匠，但以往的秦汉史研究侧重于当时组织物质生产的制度、机构及取得的成就等，对具体的制造者--工匠群体却很少关注。比如，关于汉代造物的代表性作品--长信宫灯，多数人更多关注的是其唯美的造型、铭文上记载的主人信息等，鲜有人研究是谁在什么样的生产条件下制造了它。

梁启超说：“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小小的工匠，怎么会青史留名？但历史是人民群众创造的，没有无数工匠默默无闻的付出，我们今天怎么可能看到兵马俑这样的造物奇迹？该书作者站在普通劳动者的立场，努力将人们的关注点“从闪耀的器物和古迹转向制造他们的男男女女身上，通过了解这些活生生的人以及他们所处的复杂社会、商业和技术网络，赋予物质性的历史遗产以温度和人性的光辉”。

那么，两千多年前的工匠到底是何模样？从第二章到第六章，作者结合考古发现和对史料的仔细爬梳，分别从秦汉时期工匠的社会地位、不同场景（作坊、市场、宫廷）中的工匠以及戴镣铐的工匠（服徭役者、刑徒和奴婢三类非自由工匠）三个纬度，描绘出一幅幅精彩的工匠群像图。

为一个群体画像，需要完成对其在时代和社会中的定位。第二章《社会中的工匠》中，作者着重梳理了秦汉时期工匠的经济和社会地位。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工，巧饰也。象人有规矩。”工匠是巧于装饰之人，“工”字是一个拿着规和矩的人的象形。“匠”字也是从工具的图像衍生出来的，描绘了一个盒子或在封闭结构中的斧头，代表木匠和建筑师。战国和秦汉文献中，“工”和“匠”有时会合用，工匠意指所有的手艺人。

秦汉时期，工匠的社会地位是很低下的。按从高到低的顺序，秦汉的社会阶层大致可分为：皇帝和皇家、诸侯王、列侯、官员、庶民、刑徒和奴婢。其中，庶民指没有世袭特权但身份自由之人，其按照职业又可分为四个阶层，即，士、农、工、商“四民”。

工匠靠手艺谋生，属于体力劳动者，在等级森严、身份固化的传统社会，工匠遭遇了不公平的对待。秦汉时期，诸子百家的思想依然发挥着很大影响力。道家认为，工匠之巧代表着一种非自然的创造力，加之其对利益的追求，会导致盗贼和劫匪丛生，只有“绝巧弃利”，才能“盗贼无有”。法家韩非子认为，工匠和商人“修治苦窳之器，聚沸靡之财，蓄积待时，而侔农夫之利”（制造粗劣的器物，搜罗钱财，囤积居奇，待机出售，从农民身上牟取利益），是蚕食国力的蛀虫。秦汉律法以法家思想为据，认为工匠的本性都是骗人的，他们会利用一切可乘之机非法牟利，加之私营工匠和商人流动性强，不方便管理和有效征税，国家对他们充满了不信任。

作者称，这些观念和说辞充斥着虚伪与偏见，实则当时更多的人都肯定工匠在国家和经济运行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便是秦汉工匠的社会画像，他们是经济发展的支柱，但“遭鄙视、受惧怕、惹嫉妒，从未真正获得尊重”。

接下来，作者对不同工匠的技能要求、工作环境、上升通道等进行了“知识考古”，秦汉工匠画像越来越多的细节被还原出来。描绘漆器的男女工匠、制造兵器的工匠，不仅要有较高的识字水平，还要有灵性，能创造性地解决一些技术难题；一名工匠小心翼翼、满怀激动地在自己的漆器作品上留下“宦里大女子骜”的字样，这件作品完成了从工艺品到艺术品的升华，也让后人知道了她的名字；还有那些只是被视为工具的奴隶工匠，在缺乏劳动保护的条件下从事鎏金工序的工匠，因具有特殊才能被召进“黄门”的卜师、乐师、画家……一个个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工匠被作者打捞出来，他们不再是作为器物的注脚或符号出现，而是成为血肉丰满的劳动者的鲜活形象。

为秦汉工匠画像，不只能满足读者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对我们更好地理解优秀传统文化和工匠精神也提供了有益的启发。现如今，我国文博事业大发展，关注器物文物的创造制作，本就是深入挖掘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方面。与此同时，想要更好地理解工匠精神执着专注、精益求精、一丝不苟、追求卓越的内涵，我们应坚持唯物史观的观点，认识到工匠精神不是抽象的，而是由一位位工匠和他们的精美作品支撑起来的，要把工匠精神还原到文化与时代背景中去理解。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把握工匠文化的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和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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